思念如花
◎ 柴宝侠
窗台上的两盆花格外鲜艳,一年四季花开不败。当我闲下来欣赏她们的时候,母亲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眼前,仿佛她从未离去。
母亲在世时,房前屋后栽种了各种花。每到夏花绚烂时,满院飘香。母亲则像蜜蜂一样,辛勤地在花丛中忙碌,把色彩斑斓的春天搬进小院。当孩子们像鱼一样游回故乡,那满院的春色,便带给我们无尽的美好和欢喜。
母亲是个苦命的人,她出生在辽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,7岁就没了父亲。她小学没念几天,一辈子不识字成了母亲一生的遗憾。14岁时,她便挑起一家3口人的生活重担。挑水、打柴、喂猪,和壮劳力一样在土地上耕种劳作。别看年龄小,母亲骨子里总有种不服输的性格,她硬是和男劳动力一样干活挣工分。锄地、拉粪等重体力活一天干下来,累得她夜里无法入睡,却从不叫一声苦。
婚后,母亲以为生活会有所改变。可是,困难时期,农村贫病交加的生活又靠什么能改变呢?母亲只有咬紧牙关卖力地干活换取生活的保障。为此,她年年都被评为“三八红旗手”,是我们一生的榜样和骄傲。
母亲一辈子生下我们姐弟5个。在饥不果腹的年代,吃糠咽菜,度日如年。她却想尽办法,让我们都能吃上一口饱饭。记忆最深的是,一到春天,母亲会撸榆树钱给我们蒸馍馍吃。那种像铜钱一样的榆树钱,甜丝丝,滑溜溜,是当年的美味佳肴。为了能撸到更多的榆树钱,母亲要起大早,翻山越岭去大自然寻找茂盛的榆树,一个胳膊挎筐,一只手拄个棍子,以免摔倒。可是,山路崎岖,危险在所难免。有一次,我们几个孩子肚子饿得咕咕叫,还不见母亲回来。大姐左手牵着我,右手抱着小弟,到附近的山沟去寻找,边走边喊:“妈,妈妈……”刚会说话的小弟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喊,边喊边哭。也许是小弟的哭声,牵动了母亲的心。摔倒在山梁下的母亲,迷迷糊糊中听到孩子们的喊声和哭声,咬牙支撑着爬起来。原来,母亲为了够到树梢上诱人的大榆树钱,一不小心踩空了,摔下山梁,手掌、胳膊都破了皮,脚也扭了,走路都很困难。就是这样的情况,坚强的母亲也没舍得耽误一天工。
后来,母亲在自家院门前种了几棵槐树,成了我们一家人填饱肚子的指望,面黄肌瘦的几个孩子靠着槐树花和康面菜团子熬过生活困难期。
乐善好施是母亲一生的品格,也是她遵循的人生信条。即使自己只有一碗粥,也会分给需要的人半碗。左邻右舍,街坊邻居,好多都受过母亲的恩惠。或许一把蔬菜,或许一碗猪血,或许几个粘豆包,或许刚出锅的韭菜盒子,或许孩子们刚从外地买来的新鲜水果,她都要送给乡邻品尝,宁可自己不吃。
因为工作的原因,我搬到距离老家40多公里的小城调兵山,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每一次回去,都看到母亲站在窗前,边打理花草,边望向窗外,那是一条小村通向远方的路,期盼会顺着她的目光飘得好远好远。她似乎将思念和寄托都播种在满院的花草中,时常对着花草自言自语,将心事儿说给花草听。每看到这样的场景,我都忍不住泪落,母亲永远都把她的孤独和落寞隐藏起来,不让子女惦记。
前几年,母亲得了不好的病。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,她仍然不忘伺候她的花花草草。看着母亲一天天离我们远去而无能为力,特别痛心。龙应台说:“所谓父女母子一场,只不过意味着,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”
母亲再刚强也斗不过病魔,终究还是离开了我们。她苦难的一生,就像那株摇曳在风中的紫丁香一样,勇敢坚强,苦涩着自己,芬芳着世人。
母亲走后,她饲养的那些花花草草,因无人打理,陆续淹没在风尘里。
我抢救性地将两盆花带回家精心饲弄,每每思念母亲时,就到窗前浇浇花,松松土,掸去它身上的尘土。就像当年母亲用花寄托对儿女的思念一样,我守着窗前的花,就像守着母亲。
(作者简介:柴宝侠,辽宁省作协会员,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,铁岭市作协副主席,调兵山市文联副主席,作协主席。上世纪9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,以散文、报告文学为主,作品发表于各级报刊杂志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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