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 刘文慧

　　他乌黑的头发有些蓬乱，沾满了煤泥的脸上只有牙齿是雪白，手里提着一盏矿灯，依稀能看到斑驳的锈迹，工作服上衣左侧袖口还破了一个洞——这是1972年的春天，那时的父亲才26岁。

　　我在旧相册里翻到这张黑白照片，照片上的父亲身形瘦削，笑容清朗。

　　“当时我在煤矿干工，刚上井，这张照片还是在矿上采访的一个北京的记者给我抓拍的呢。”父亲说。

　　“那个时候的矿灯怎么是手提的呢，干活的时候咋办？”我不解地问。我的这个问题，竟然让平日里寡言的父亲打开了话匣子。

　　父亲说，矿灯就是矿工的眼睛。在井下干活，就是少了干粮和水，也万万不能没有矿灯。过去，在漆黑的巷道和掌子面上，矿灯是指路明灯，是生存的依靠。没有它，非但挖不了煤，而且寸步难行，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。

　　“这个叫电石灯。”父亲指着照片说。

　　电石灯是用白铁皮打制一个圆筒，边上有一个小孔，用锡焊焊上一个细管儿，圆筒上有一个密封较严的二层空心盖，里面装上水。下井的时候，每人发几块电石，敲碎了装在圆筒里，需要照明时，从上盖稍放一点水，滴进圆筒里，电石遇水开始释放出一种气体，也就是乙炔，用火柴在小细管口一点就着。

　　电石灯虽然亮度高，但没法固定，干活时需要把灯挂在一边，走动时再取下来，很不方便。当时洛陵煤矿煤层浅，瓦斯含量低，要是煤层深，瓦斯含量高，可就要命了。

　　1979年，33岁的父亲调到兖州矿务局鲍店煤矿。那时，矿上有了硫酸式铁盒矿灯，灯头顶在头上，照到哪里哪里亮。但是这种矿灯体积大，灯壳也大，背着很沉，用不了多久，铁盒渗出的硫酸就会把衣服烧出一个大洞。

　　当时人多灯少，矿灯经常“连轴转”，导致矿灯不是很耐用，在井下变成“瞎子”的情况时有发生。

　　那时的井下还没有大型的采煤机器，在采面上挖煤基本靠人工。铁镐是矿工们常用的工具。有一回，父亲正在阴暗潮湿的采煤面上挥汗如雨，头顶的矿灯突然不亮了，眼前即刻漆黑一片，父亲手中正在挥舞的铁镐重重地落下来，砸到了他的脚踝上。血流如注的父亲被工友们背着上了井，整整3个月不能下床走路。

　　“你看，这道疤到现在还留着呢。”父亲撩开裤管，左脚踝处一道大约六七公分长的疤痕如一条蚯蚓般伏在皮肤表面。

　　他说，铁盒矿灯终究是比电石灯好多了，最起码使用方便。这种硫酸灯，在矿上一用就是几十年。

　　后来，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矿井生产作业条件的不断改善，第三代矿灯闪亮登场。那个时候的父亲，已在济宁二号煤矿退休。

　　我在井口参加爱心服务活动时见过这种矿灯，它是一种锂电池灯，体积小，LED二极管发光，防水防火，亮度更高，带有主光和亚光两套照明设备，照明时间更长，很是轻巧耐用。

　　不过，据说，最新的智能信息矿灯也已经在最近几年研发出来，未来将会大量在煤矿投入使用。

　　“能检测环境参数，能通话，能实现人员定位，能进行拍照摄像，能照明，还能实现无纸化办公，这样的矿灯您听说过吗？”我问父亲。

　　“哎呀，不是我老了，是时代变化太快喽。”父亲讶异地张大了嘴巴，随手合上了他的旧相册。76岁的父亲，已两鬓染霜，连眉毛都已花白了……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山东能源集团兖矿能源有限公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