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牛的时光
◎ 文 刚
我工作生活的地方离家乡并不远,但我的梦中,仍然会出现童年里在乡村放牛的情景。
大约六七岁的时候,我家和别的几家共同养着一头老水牛,春耕农忙时,大家共用这头牛来耕田犁地,平时每家就按人口的多少来确定养牛的时长,俗称“转转户”。我家有4口人,每人算5天,轮一次就要养牛20天。轮到我家时,放牛便是我光荣的任务。
一开始我还不会放牛,就跟着村里的一位我要喊“祖祖”的长辈去放。祖祖不但会放牛,还会讲故事。他牵着一头老牛,找到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,牛不紧不慢地吃草,祖祖不紧不慢地讲故事。
“从前有一家两兄弟,父母都不在了,哥哥嫂嫂就要分家,把还没有成家的弟弟分出去。弟弟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,但他的地里种不出粮食,日子过不下去了。这一天,弟弟又在挖地,‘咣当’一声,锄头挖到一块蓝色的石头,他觉得这块石头很特别,就带回去了。晚上弟弟做了一个梦,一位神秘的老人对他说:‘小伙子,你挖到的这块石头是干海石,放在田里田就干,放在河里河就干,放在湖里湖就干……’”
“回来,吃草,别吃秧苗!”祖祖拽了一下牛绳。
“哎,刚才我讲到哪里了?”偷嘴的老牛回头吃草了,祖祖就回头问我。
于是,我就要把祖祖讲过的故事大概复述一下,祖祖才会接着讲新的情节,然后牛又会趁我们不注意去偷吃秧苗或豆苗,我们又会因此复述很多情节……
这样下来,放牛的一整个下午,祖祖只能讲一两个故事。有时候,祖祖讲到兴头上,还会再讲一个开头,讲到某处精彩的地方,他就会说:“天黑了,牛也饱了,我们回去吧,明天再讲。”这很像说书人的那句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”。
在那个书籍匮乏的年代,在我们那个比较偏僻的小山村,我一边放牛一边听着祖祖像讲评书一样地讲故事,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。
祖祖去世好几年了,但他讲过的故事,我还记得很多。我记得的,还有那头老牛咀嚼出的青草香味,和它偷吃秧苗豆苗时的眼神。
八九岁时,我就可以独自放牛了。
那天,我牵着牛,看它静静地啃着草,突然萌生出想骑牛背的念头。我在黑白电视里见过英雄侠客骑马疾驰,那样子帅极了。骑马的梦想一时难以实现,骑牛的机会倒是摆在眼前。我把牛牵到坡坎下,我爬到坡上。牛看了我一眼,继续吃草。我手扶牛背,脚在坡上一蹬,往牛背上一跨,就骑上去了。
梦想虽然打了折扣,但还是提前实现了。我很满足,牛却不满意,它提脚顿足,摇头晃脑,几下就把我甩了下来。我摔在土坡上,牛用它的大脑袋顶着我的肚子,一双大牛眼瞪着我。我无力反抗,想到我还天天牵它出来吃草,为这点小事就要顶撞我,太让人寒心了。还好,牛儿打了个响鼻,就头松开了。但是此后,我就放弃了骑马的梦想和骑牛的机会。
放牛的第二次历险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。夕阳红通通、圆滚滚的,当牛肚子也和夕阳一样圆滚滚时,我们就优哉游哉地往家走。下山的路旁有一块大岩石,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,却吓出我一身冷汗,鸡皮疙瘩顿时从各个毛孔冒了出来。一条乌青色的大蛇正盘在大石下的缝隙里,最要命的是它的头还朝着外面,我和牛要过去,就会和蛇近在咫尺。我头皮发麻,无路可退,无计可施,不敢再动一步。天就要黑了,家长也不知道我去哪儿放牛,恐怕很难找到这儿,这片山林天黑后还是挺瘆人的。我不能大喊呼救,人没喊来倒会把蛇给喊醒了。我也不敢用石头或木棍把蛇打死,当时还没有这个作战经验和勇气。
到了最后,我终于做出决定,我要勇敢地从蛇的面前通过。因为我猜测,说不定这条蛇早在我上山时就在这儿了,只是我没看见而已,既然过得去,就能回得来。我屏住呼吸,装作没看见,其实哪儿能装呀,目光根本就不敢离开蛇,又十分担心牛不会屏住呼吸,它散发的热气极易惊动冷血的蛇。
幸运的是,我和牛都平安无事地走过了这块大石头。我们一路飞奔,我急着要把这惊险的一幕讲给爸爸听。
今天,当我把这些放牛的往事讲给七岁的儿子听时,他说,爸爸你们那个时候除了吃的东西少点,其它的都太好玩了。是啊,虽然物质匮乏,辛苦之余还有些危险,但现在也是满满的回忆,那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。如今乡村里耕田的水牛早已被机械代替,孩子们再也没有放牛的经历和体验了,多年后他们的回忆里也不再会有我们这样的故事。
作者简介:文刚,四川省眉山市优秀教师,眉山市优秀阅读推广人,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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